拉萨最近总是下夜雨。 

或是下午七八点钟，原本碧蓝的天空忽然风起云涌，黑云压城城欲摧，很快豆大的雨点便泼洒下来，正在小区遛狗的自己避之不及，淋得一头一脸，颇为狼狈。或是天色将暗，小雨逐渐淅淅，一直下到半夜，这时我喜欢搬一把椅子坐在门口，看院子积起浅浅一层水花又很快散去，满院子花花草草被洗得清新干净，就会想起一句诗来：活在这珍贵的人间，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，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。 

夜雨过后，拉萨的山多半会白头。早起上班会路过一座桥，绿色的拉萨河水平静宽阔，远处山腰白云缭绕，山顶浅浅一层薄雪，即使是盛夏空气依旧清冽，微微有些冷。我总会在桥上停留一阵，看山看云看水，有片刻远离人间的空旷和寂寥。 

来拉萨已经两个月了，生活逐渐有了自己的节奏。自己在拉萨河边租了个两层小院，找了块木头歪歪扭扭写上“丘山”两个字挂在门口，小院便有了名字。没钱砌花坛，搞了十来个便宜轮胎，陆续种了葡萄、玫瑰、苹果、月季、木槿等等。虽然每天上班如上坟，但好处是不加班，食堂也不错，到点下班，回家莳花弄草，招猫逗狗，还琢磨着学一门新乐器，生活倒也怡然自乐。 

拉萨的邻里关系比其他地方简单很多，偶尔散步路过别人家院子，见门开着便走进去打个招呼，有时还能带走两个闲置的花盆；已是七月下旬，再洒花种有些迟了，看到别人家大片格桑花开得正好，直接厚着脸皮问能不能挖几株回去，对方欣然同意，帮忙挖还送到家；散步遇到绿化带换植物，也觍着脸问能不能要几棵，然后扛着两棵小松树得意归家，一身泥土在院里忙活，手脚衣服都脏兮兮，却很快乐。 

还在北京的时候，我习惯每天黄昏时分戴着耳机出门，或打电话或听歌，沿着奥森公园边墙散步，四月开满了各色蔷薇。我在北京的日子其实很好，有不错的工作和男友，物质水平也算得上高，但我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压抑感与日俱增，有时候漫无目地压马路，看着高楼大厦、车水马龙，会觉得恍惚。我知道是时候离开生活了四年的北京了。 

虽然是自己决定来拉萨，但来之前内心多少有些抗拒，还改签了一次机票，大概年龄越大，开始一段新生活越需要勇气。刚来住了三个星期酒店，空间局促，加上程序问题迟迟不能入职，没有收入，便有些焦躁，也在思考自己是否会后悔这个决定。但随着各项事情一件件解决，焦躁逐渐平息。每天下班沿着拉萨河散步，看夏天拉萨的远山披着一层蒙蒙绿意，河边光影变幻。在小区到处捡破烂，砖头水泥啦轮胎垃圾桶啦，看到什么就想着怎么拖回去废物利用。邻居家一只可爱的萨摩耶整日跟着我，我也乐得把它当自己的狗狗养。 

院子一天天丰满起来，勉强称得上花团锦簇。两株葡萄渐渐成熟，偶尔摘两颗扔嘴里，味道还不错，“闲时酌清酒，摘我院中葡”。虽然这些种种远无法提供终极的意义，但有一种简单的满足，一种脚踏实地的充实感。是的，我的生活在每个城市都能长出属于自己的节奏来。 

昨天晚上友人约喝酒，八点半才出门，天还亮着。和朋友、客栈老板、客栈客人一起吃肉喝酒聊天，喝到欢处，抱着客栈吉他扒拉几首曲子，几年没摸很是生涩，倒也能断续弹出《女儿情》来。朋友在中甸开酒吧，水平自是比我高得多，也弹唱了几首。雨又下了起来，淅淅沥沥打在顶棚上，喝着酒，听着歌，气氛就很氤氲了起来。 

一直喝到半夜，方才抱着从客栈老板那里讨来的三个闲置花盆，在雨中熏熏然而归。 

是为记。 

2021.7.21  于拉萨上班摸鱼草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