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学那会每年寒暑假回家，总要坐64路公交车去昭觉寺长途汽车站。公交从金沙车站出发，横穿大半个成都，快到终点时会经过一个叫“驷马桥”的公交站，每每听到报出“驷马桥”这个站名，自己总会抿嘴偷笑。 

传说当年，司马相如就是从这座桥上出川去长安，立下“不乘驷马高车，不过汝下”的誓言，从那以后这座桥就叫做驷马桥了。至于真正的驷马桥究竟在什么地方又在何时更名，自己懒得去考证，但是每每路过这里便会想起这一段典故，想起一曲《凤求凰》，文君私奔，当垆卖酒，甚或还会想起“欲别牵郎衣，莫向临邛去”，一座桥，便是千古风流。 

今天的驷马桥只是成都市一个普通的公交车站，人来人往，熙熙攘攘，很多人大概不会知道这一座桥背后还有这许多旖旎的故事。从驷马桥到琴台路，两千多年的时光让这些故事渐渐渗入今天的生活，就这样不经意间，撞见历史。 

说起驷马桥，便会想起成都。当年蜀王取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之意，定名成都，之后两千年不易其名。五代时遍种芙蓉，因又得名“蓉城”，这个漂亮的别称一直沿用至今，虽然现在的成都市已经见不到几棵芙蓉树了。 

因了蜀锦的关系，成都亦名“锦城”、“锦官城”，所谓“濯锦江边两岸花，春风吹浪正淘沙”，这是唐代的锦江风情。杜工部在成都住了四年，“万里桥西一草堂，百花潭水即沧浪”，他笔下的成都多闲适，忧愤中难得的清新。记得有人说，很多人都不知道杜甫的生地与死地，却大多知道成都有一座杜甫草堂。更不消说武侯祠里那几副著名的对联，三星堆的青铜纵目，金沙遗址的太阳神鸟，浣花溪，薛涛井，望江楼，一个个名字念在嘴里，像是有千斤的橄榄重。厚重的历史与文化，就散落在成都的大街小巷，融进了成都这座城市里。 

一直以来，我都为自己是个四川人感到骄傲。自古蜀中出人才，汉有司马相如，唐李白，宋苏轼，都是那个时代文坛最为杰出的人物。所谓“天下未乱蜀先乱，天下已治蜀后治”，四川对于整个中国举足轻重，从南宋到明清再到抗日，无不如此。保路运动为武昌起义创造了条件，而八年抗战，国民政府迁都重庆，四川以一省之力，贡献了全国三分之一的税赋，三分之一的粮食，以及三百万的川军，他们大多没能活着回来。建于公元前256年的都江堰，直至今日，仍在孜孜灌溉着成都平原，“于是蜀沃野千里，号为陆海，旱则引水浸润，雨则杜塞水门，故记曰：水旱从人，不知饥馑，时无荒年，天下谓之天府也。”——《华阳国志》 

天下谓之天府也。也许是自己即将离开成都，离开生活了24年的四川，开始变得不舍起来。但四川人终究是要出川看看的，有一句俗话叫做“川人不出夔门，难成大器”。夔门在今天的重庆，当年李白就是从这里出四川，下三峡，仗剑远游。而苏轼出川走的是北边的剑门，也是我的家乡。我总是带着一点骄傲给别人这样介绍，我家就是《蜀道难》里“剑阁峥嵘而崔嵬，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开”的剑阁，陆游也曾经骑着毛驴从这里悠悠入川，留下一句“细雨骑驴入剑门”以及厚厚的一部《剑南诗稿》。 

曾经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，整个四川盆地地势险要，易守难攻，是以一直是中国最后的腹地，也因此造成了四川人保守的心性，固步自封，小富即安。所谓少不入川，老不出蜀。只有离开四川，才能体会到四川的好，水土丰美，姑娘肤白貌美，也只有离开四川，才能发现四川的保守与封闭，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。 

川人出川惊海内！即将离开四川，谨以表达对四川的爱。 

车车  2012.1.8  凌晨于四川剑阁 

偶然间翻到自己大学毕业前的文章，24岁的自己执意出川工作，壮志满满。现在回头看，倒也很好，年轻的时候的确该出去看看，见识下天地广阔。只有出去之后才能真正明白为什么说少不入川。 

渡远荆门外，来从楚国游。仍怜故乡水，万里送行舟。 

2024年6月  修改于成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