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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灾难实在太深重,除了军队武警等政府力量,无数的人自发奔赴灾区,志愿者和NGO的力量开始突显,但是不足也显而易见。 

地震过后几天,心情慢慢平复,而此时自己却收到了大量的指责。广州、北京的朋友,言辞激烈地指责我就在成都却为什么不去做志愿者,甚至连我就在广元灾区的父亲,都在这个问题上对我表示了不满。 

我诚恳地解释过,可那些千里之外的人完全听不进去,只是一味的指责,后来我自己也毛了,直接说他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,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就挟道德以令他人,优越完了。 

志愿者,救人先自救,以命换命没有意义。前几天志愿者主要集中在一线,但能做的也极其有限。有个德阳的朋友,去了绵竹两天,告诉我不要去了,他在那边主要做的工作是搬尸体。 

我认真审视了自己,然后觉得:一,我没有基本的医护常识和心理疏导知识,完全无法谈救人二字;二,自己当时身体不好,体力严重不够,很多志愿者去了也只能般运救灾物资,女生体力明显不如男生,所以学校招志愿者时经常声明不要女生(当然现在要对这样明显的性别歧视表示抗议);三,不能单独行动。虽然自己平时不怎么待见官方组织,但在这种时候,必须要有强有力的组织来协调合作和统一指挥调度,才能提高效率和避免资源的重复和浪费。成都市政府第4号政府公告里明确提到,希望个人和组织不要到灾区进行慰问。那几天道路资源极其紧张,缺乏专业救援知识和设备的志愿者如果鲁莽进入,不仅达不到志愿的目的,还有可能挤占本来就极其紧张的交通资源。这样的情况下,志愿者必须对自己的能力和进行掂量,志愿者,光凭一颗心还不够(虽然这话有点打击人,但是的确是实情);四,我心理素质不好,那几天的幻觉都把自己弄到去看了医生,如果真上前线,看到那多状况,自己不一定受得了。这次地震造成了几十万的心理灾民,从幸存者到救援人员到志愿者,很多都出现了心理问题,到时候又会造成新的情况;最后一点,就算想去也无门。去的话得有统一组织在学校报名,千万不可单独行动,但自己连名都报不上。何况自己去了后,估计添乱大于起的作用,还是不去好了,把资源留给更专业的队伍。 

很卑鄙还是很实际?至少自己是这么想的,我不具备救援能力,甚至连体力都不够,所以我选择不去。我不认为这样的选择有什么可以指责的。 

但在最初几天的搜救完成后,大量的伤员开始转运到成都各地,需要看护和照顾。某天学校论坛水友自发组织并与学校联系,我幸运地报上了名,但负责人还是忧心忡忡觉得女生太多了。临走前那天晚上,把学校发的志愿者手册看了好几遍,尤其是心理抚慰中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什么,免得到时候自己说错话给病人造成新的心理创伤。带了点糖和巧克力,本来琢磨着要不要带点图书什么的,看看我的书架上似乎全是少儿不宜只得作罢。第二天早上8点从学校出发,奔赴成都。 

这是地震后自己第一次去成都,凭自己的观察,成都市区的建筑基本没怎么受损,市民生活也逐步恢复了正常,只是随处可见的彩条布和帐篷还是表明了地震的痕迹。路上正是早高峰,遭遇小塞车直到10点才抵达城东的某个救助站。我们四人被分在一区伤员区,站长和交班志愿者给我们介绍情况。这里大概有60多位病人,其中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就有10来个,需要帮助他们上厕所,打饭,喂饭,洗碗,扫地,擦身子,换尿布,有时候也陪着聊聊天。与我想象不同的是,这里老人居多,还有好几个80甚至90高龄的,都很淳朴且善良。伤员分布很广,从青川到茂县、安县再到汶川、映秀、都江堰,很多都是用直升机接出来的。工作量很大,要不停地巡查情况,一直到他们吃完午饭才能稍微闲下来。中午我喂一个老爷爷吃饭,让我惊讶的是,这么虚弱的老人,饭量还是不小。吃完饭,洗了碗,打扫下屋子,我们才轮流去吃饭。跟病人们伙食差不多,不过是小锅炒的,大家都饿坏了,一阵狼吞虎咽后继续工作。这里孩子不多,有一个两岁半的小女孩特别调皮可爱,来自映秀,但是万幸没有受伤,据这里的姐姐介绍,她刚来的时候受到很大惊吓,心理一度有些问题,不过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好多了,所以淘气得很,把自己带的一点糖给了她,然后跟她玩了一会。最让人激动的就是这里还有一个5月13号出生的婴儿,脸摸着嫩嫩的,目前母女均安。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觉得,看到孩子,就看到了希望。 

午饭后老人大多坐在门口休息,我们也稍微轻松了点,能坐下聊聊天。后来帮着医生去统计愿意回家的人,心酸的很。很多人没有家属照顾,还有很多精神有问题,大多数老人受伤情况不重,但几个中年人和孩子几乎都是腿伤和腰伤,打着厚厚的石膏不能下床。就算有一两个人愿意回去,可是家都没了,回去又能怎么办呢?有一个人告诉我说他还是想回去从头再来,家里的积蓄全部用来修了房子,房子一垮,然后什么都没了。 

高兴的是今天有个小男孩过生日,从青川过来,腿上打了石膏,今天刚十岁。站长专门给他买了蛋糕,然后一群人围在院子里祝他生日快乐。虎头虎脑的小男孩,不好意思地笑着,然后许愿,吹蜡烛,背后是蓝色的救灾帐篷。然后大家分蛋糕吃,老人们行动不便,于是我们挨个挨个喂过来,一人一口,然后自己把剩下的吃了。最后还调戏了寿星一把,趁他不注意给他脸上抹了奶油,而那个映秀的小女孩早就吃得满脸都是,院子里难得的快乐。 

又到晚饭时间,我负责分发病号饭,其实就是鸡蛋羹,给那些只能吃流食的人准备的。工作人员特别嘱咐我要多给老人和小孩一些,剩下的才能给想吃但又非病号的伤员。发完之后去洗碗,就把那张病号饭的名单顺便揣在了兜里,结果后来就忘了,晚上把那张名单带回学校了才发现=_=,只得第二天早上又委托别人带过去,也算是一起小小的事故。 

晚饭后,大家都在院子里休息,基本没什么事了,我们就在那等着接下来的志愿者交班,间或去房间巡查一下。这里的形势很严峻。60多人的救助站,只有站长,几名医生护士和几名工作人员,白天晚上的,根本照顾不过来。我们学校可能是对口支援这个救助站,每天有两拨人过来轮流换班。在这样的情况下救助站才勉强维持运转。但马上进入六月考试的高峰期,接下来就是暑假,志愿者后继无人,面临人员断流的情况,站长忧心忡忡。而与此同时,医院里还有大量手术后出院疗养的伤员需要转移到救助站,而这里原有的伤员,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根本不够他们康复乃至下床活动,何况,很多连家都没了,出了这里,他们又能去哪儿? 

沉重且现实。 

我们的工作结束了,晚上8点校车接了下一拨人来换夜班。自己不能像那些上一线的志愿者,但是能在这里,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,即使如此琐碎,也是一种幸福。至少自己做了点什么,虽然微不足道。 

只希望灾难不再,老人能安享晚年,孩子都能健康成长。 

2008.6.1   成都温江柳林校区

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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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车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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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川人,喜欢越野车的大龄单身女青年,不务正业的下岗金融民工,前记者,爱玩爱冒险,工作十年混遍北上广深拉萨成都,依旧一事无成,两手空空。个人公众号:车车爱开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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