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龙江，发源于西藏林芝市察隅县，流经云南西北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，出境后称恩梅开江，向南流经密支那后始称伊洛瓦底江，在缅甸南部三角洲注入印度洋，是缅甸最大最重要的河流。滇西北横断山区“三江并流”大名鼎鼎，而独龙江是被忽略的第四江，甚至独龙江与怒江的直线距离还短于澜沧江与金沙江的距离。这一带的地质构造是如此的令人赞叹又心生敬畏，高山峡谷，密林深丛，飞湍瀑流，夏天暴雨如注，冬天大雪皑皑。在我看来，时至今日，独龙江流域仍然是云南最偏远最难抵达的地方。 

我是在雨季来到的独龙江，相对而言这个季节并不适合旅行，雨水连月不停，墨绿色的峡谷始终笼罩在茫茫雾气中，植物高大葱茏，遮天蔽日，幽深非常，无愧于“秘境”之称。唯一的公路蜿蜒在山腰，弯多狭窄，还不时遇到塌方，以至于长度仅80公里的贡独公路（从怒江州贡山县到独龙江乡），要开三个小时。 

后来了解到，贡独公路直到1999年才铺上碎石通车，之前运输物资都只能靠马帮。但每年公路仍被大雪中断半年，直到2014年高黎贡山隧道打通，独龙江与外界的联系才变得方便了些。 

我在贡山县住了一晚，第二天搭当地人的车进乡，一口价一百块一个人。因目前贡独公路修缮，独龙江进出双向管制，每天上午11点半放行。下午两点多抵达独龙江乡政府所在地，简单填个肚子，便继续拼车沿独龙江往南去往中缅边境，那里有个名字很好听的村子叫钦兰当，以及哈滂瀑布。 

从乡政府驻地到钦兰当不过40公里，路面比贡独公路更为狭窄湿滑，幽深更甚，离远了几乎看不到路的存在，即使当地司机也开得很艰难。开到一半，前面道路塌方了，好在挖掘机已经开始作业，等待一个小时后路面贯通，我们继续前行。公路从山腰逐渐下到江面，直到钦兰当，小小的村子颇有东南亚异域风情，连日大雨，哈滂瀑布气势磅礴，路就在瀑布下方，车辆无法再前进，遗憾未能看到界碑，虽然自己对界碑国门这些景点并无特殊的偏好，大约只是目的地的一个象征吧。 

返程途中，原来塌方后贯通的地方再次塌方，我们被阻在路上，这次久等不见救援，加上天色已晚，大家决定弃车徒步走过塌方路段。这是自己第一次在泥石流中徒步，距离并不算长，原以为很简单，没想到一个不慎踩下去直接没过脚踝，当终于走过这段塌方，我的两只鞋连裤腿都已裹满泥浆，真是很别致的体验了。 

对面也有车辆被阻，我们和两名驻村干部一起挤在小货车里掉头回乡，携手淌过泥石流的友谊让彼此很快熟络起来，虽然都很狼狈，但大家一同颠簸在夜雨中的公路上，分享各自的经历，给人小小的心安，也是旅途别样的乐趣。 

两名干部讲起驻村的见闻，六月初独龙江下了很久的雨，交通中断，他们困在钦兰当村里足足半个月，差点断粮。而尤为令我感慨的是，这里距离缅甸最近的村庄走路大约一小时，中缅村民交流甚密，许多人都是亲戚关系，语言也相通，是以会有好些缅甸的孩子来中国这边上学，疫情之后就再也没有了。一直以来边民都是远离主流叙事的存在，而疫情管控使得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”成为无可逃避的现实，没有人在意这些异国的孩子们该如何上学，他们的人生是否会因此而改变。疫情就这样影响到每一个人具体的生活，边境也不能幸免，想到这些孩子可能就此辍学，就觉得痛心难过，深感世道之荒谬。 

两名村干部都是云南本地人，一个家在昭通，云南东北角，一个在蒙自市，云南东南角。他们每次休假回家，在路上都得花上三天时间。第一天从村里返回乡上、从乡上回到县里、从县里坐车到怒江州州府六库，第二天从六库坐车到省会昆明，第三天再从昆明回家，如果一路顺利的话。 

我从独龙江出来时和当地一名年轻的小学老师同车，26岁的他已经在这边教了三年书，这次是请假去昆明考试，坐两天车到昆明，考完试再坐两天车回来。面对他们在这里的坚守，只是来旅游的自己颇有些惭愧。由于道路交通不便，这边的孩子并不遵循上五休二的星期制，而是一次性上足十天课，再放四天假，方便孩子们回家。 

这一路我沿着怒江峡谷北上，向西翻过高黎贡山进入独龙江乡，再沿独龙江南下直到中缅边境。从独龙江出来后，向东连续跨过怒江，翻过怒山，下到澜沧江河谷，短短三天体会了三条国际河流不同的气质。山脉在此横断，大江大河在峡谷的约束中并行流淌，构造出“四江并流”这样地质学上的奇迹，从西到东，四条大河最短直线距离不到一百公里，气候与植被变化之剧烈，令人瞠目结舌。独龙江峡谷一片原始森林的神秘气息，云雾升腾，水色青碧；怒江波涛汹涌，雨季略有些浑浊，是目前国内唯一没有水电站的大江；澜沧江则平静宽广，河水呈红褐色，植被低矮，气候灿烂干爽；再往东，金沙江已经出现干热河谷。即使是同一条河流，上下游也截然不同，当怒江上游峡谷终日被雨水雾气笼罩时，下游却阳光明媚，种着连片的芒果火龙果，甚至还能看到仙人掌，小贩们在公路两旁摆出芒果叫卖，背景的三角梅盛大辉煌，场景宁静而动人。 

自己在独龙江只是匆匆一晚，却深感这片土地的雄奇与神秘，深刻体会了高黎贡山的幽深险峻。相对而言，独龙江流域或许是目前受人类干扰最少的区域，无数珍稀的动植物在这里生长，那些光很难照进去的幽暗密林，危险却诱惑无比。 

PS：独龙江最佳旅行期大概为每年十月，即雨季结束而雪季尚未到来之前，公路通行度最好，天气通透度较佳，秋天植被也更斑斓多彩，便于观光。 

PPS：独龙江下游伊洛瓦底江流经缅甸多个城市，有数个曾是滇缅远征军战斗过的重镇，历史与地理就这样在我们并不熟悉的异国他乡交汇。 

2023.7.2  于成都 

路遇塌方

淌过泥石流的鞋子

幽深的独龙江峡谷